幽兰操

专注各种奇怪拉郎及北极圈选手

霸王别姬+骆驼祥子(二)

  陶然亭的天有些灰蓝,又有些荒凉,芦苇生了一丛又一丛,芦花飘满冰面,穷苦人家的孩子,便趁着天色儿凿开圆洞,用些巧宗,总卖得几个大子! 

  “我说的话,自然算得!”连玉抹了把脸,抬起头直视小豆子红眼眶,语气轻快,“我……过个一两年就得回北平,也许到时候你都成角儿了!说不得,我还得提前向你讨个签名!” 

  “我成了角儿!你就回来么!”小豆子几乎是颤抖着开口,单薄的身子裹在灰布棉袄里,止不住的发颤,递过那方白绸手帕,“玉姐,我等着你回来,看着我成角儿!” 

  “嗯!”连玉生得好看,说话声轻轻的,却带着坚定的力量,将白绸手帕收进包里。 

  微微小风吹过,芦苇丛丛弯腰,一班子小子已然排好了序列,就差小豆子一个人。瞧着关师傅吹胡子瞪眼的模样,连玉连忙将人推过去,话音顺着风吹到小豆子的耳朵里!“等二十七,我爸爸做生日!我跟你一道儿去!你先回吧!” 

  “力拔山兮——气盖世!时不利兮——骓不逝!” 

  咿咿呀呀的叫嗓声又唱起,连玉听过这出《霸王别姬》,刘四爷教她这出戏,讲的便是人纵有万般能耐,可也抵不过天命! 

  连玉回学堂时,过了热闹的摆摊儿地,天桥下各色叫喊声此起彼伏,一群挑担儿围着张罗!这时候柳枝儿已然枯黄,风刮着生疼!连玉这身洋装打扮,在微光映照下,与这座旧城故都格格不入。 

  “你个下九流的婊/子!”就见着一个长布衫,戴顶帽模样打扮的高个儿男人,揪着个戴银耳环,藏蓝长袄的女人,边拧边啐,“爷几位给评评理!这婊/子在我这儿压了身,还自个上的暗门子卖!呸!就你这人老花黄,还值几个钱!” 

  “做皮肉生意的,就得知晓些好歹!”高个儿男人揪过低声下气的女人,一巴掌招呼过去,那张算得好看的脸登时红了!一众瞧热闹的看官不是拍手叫好,便是鄙夷那女人,许是觉着自个比下九流的窑姐儿高贵许多! 

  “这不是艳红么?那个长得可水灵的艳红!她生过个孩子,可比她要强些!”女人露出脸来,教人瞧了个分明,很快便教些爷们儿回想起来,纷纷附和,“是她啊!一个窑姐儿,这就是命啊!” 

  高个儿男人眼角皱起,揪过艳红,发狠儿的说:“今儿您不给个说法——”逡巡着艳红一身上下,那几个值钱的东西,突得,定定的瞧着耳朵上闪闪的银耳环!“就拿它抵债吧!” 

  “啊!”艳红颤抖着捂住耳朵,闪闪的银耳环出现在高个儿男人的手上,擦了擦血迹,又掂了掂,才满意的说:“今儿就算完了!明儿我还来,啥时候还清了您的赎身钱,才算完!” 

  “我一个子儿都没!”艳红颤巍巍的开口,一双柔媚的眼里生出泪意,孩子送人了,将来必定会有个前程!她这个窑子出身的娘,又何苦去拖累他!“那压身钱才几个,还算一层又一层的‘手续费’,我呸!都是下九流,谁还不知道谁啊!” 

  “欸!你个臭婊/子,”高个儿男人挽起袖子,眼角棱棱的,拖起艳红正要一巴掌,“得嘞!不受些教训,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!” 

  连玉堪堪握住高个儿手腕儿,瞧着瘦弱,却很是有力,啐了高个儿一口,轻巧一推,高个儿旋身跌在便道上,“原来还是个辫子,难怪呢!”又从包里掏出些零碎钞票,摔了高个儿一脸,高个儿粗粗一看就知决计不少!“这压身钱我出了!” 

  “若是不够,只管上玛利亚学堂找我!”高个儿一听,脸上便抽了起来,那是洋人学堂的地段,那个道儿上混得不给个面子!他或许知道该如何对付穷苦人家,却绝计不敢招惹洋人!抓起地上钞票,几乎是连滚带爬,留下一地笑话! 

  没了热闹瞧,人群又是摇摇头,三五一群散开。今儿有好心人帮衬一把,可往后的日子照样难捱!这就是命! 

  “谢姑娘!谢姑娘!”艳红眼眶红红,颤抖的取下另一只银耳环,递过去的手都是颤抖的!“姑娘收下吧!艳红没拿得出手的物件儿,姑娘收着就成!” 

  连玉瞧着艳红颤抖着手,再看艳红白皙的皮子,秋波眉,杏眼,脸小且圆,仿佛在哪儿见过才是!摇摇头,婉拒艳红递过来的耳环,“不必谢!你自个收着吧,往后寻个营生!若是遇着困难,上西安门大街那儿的学堂找我就是!” 

  风大了些,吹散灰云雾绕,柳枝儿轻摆扬起一片凉意。护城河已然淅淅沥沥溅起水花儿,荡起透明旋儿,挑担儿纷纷各自护好担儿中玩意,寻避雨地方! 

  连玉顶着雨跑了几步,又停住想了想,掏出几个锃亮的银元掂了掂,塞到艳红长袄夹层中。向她挥了挥手,“回吧!回吧!别病着!” 

  连玉抄着便道赶路,雨又大了些,哗啦啷响响成一片。便是天上的太阳也透出冷刺刺的光,雨打在人身上,登时教人浸入一身寒意! 

  刘妈给连玉留着门儿,连玉冒着雨回了房间。洋人学堂很大,修得也是尖顶圆拱的哥特式风格,白墙彩窗,与这座故都分外矛盾! 

  刘妈端着碗姜汤递给她,跺着脚,闷着声,“这场雨下个没完!” 

  连玉晓得刘妈又是担忧一场雨,会让粮食涨价!也大概会多出几个妓/女或是小偷儿,没法子,穷人也是要生存的!哪怕是践踏着为人的尊严! 

  很快刘妈又不担忧了,因为连玉病了,许是淋了雨,又许是心事重重!连玉使了几个钱让刘妈抓了服中药,文火细煎,一口闷下苦涩的药汁!再推开彩绘玻璃窗,望着外面如大珠小珠落玉盘,啪啦作响的雨,脑袋里昏昏沉沉的,不免想起班子里的小豆子呢! 

  班子里练功声响成一片,十来个小子或踢腿,或吊嗓。关师傅握着两指宽的竹条,挨个问道,“你的“夜奔”!”小癞子答得结巴,挨了三板;小石头答得顺畅,念出个好霸王,却还是挨了三板! 

  瞧着关师傅到了眼前,小豆子心慌,“小尼姑年方二八,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。” 

  “下文呢?”关师傅紧盯着小豆子,他知道这个徒弟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,自然对他格外严厉些,“我,我本是男儿郎——” 

  “啪!”竹条结结实实的落下,“我本是什么?”“我本是男儿郎!”,又是啪得一声落下,“我本是男儿郎!”!竹条啪啦一顿落下,打得小豆子泪珠打转儿,关师傅将人拉进房间,教他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!“尼姑是男是女!啊!” 

  小豆子答不出,亦或他不愿答出,关师傅又是一顿竹条落下!教班子里的几个老人心惊! 

  “你以为角儿就是好当的?远的咱不说,就说你跟刘四爷闺女那事闹得!当真以为人家瞧得上你么!入了这一行,端起这碗饭,你就是死!也得跪着走完!”关师傅年岁大了,臭脾气整日摆在脸上,褶子又多了几道,“人家是什么人?是有大出息的!你呢?若是刘四爷不同意,使些钱便有人敢在暗巷子要了你的命!” 

  “别忘了,咱们这一行注定就是下九流!人家可是改了良的!” 

  关师傅紧盯着慌乱的小豆子,他太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类小年轻呐!又问,“我本是什么——” 

  “我本是女娇娥,又不是男儿郎!”小豆子闭上眼,回了一句,白底青花的戏服似染上水迹,哭了。 

  “大声点!” 

  “我本是女娇娥!又不是男儿郎!” 

  关师傅终于满意,点头笑了笑,指着房门,“出去吧!”小豆子踉跄着,几乎跌倒在地。 

  入了冬,时日过得飞快!腊月里铺子都贴上些红纸金色,图个吉利。更有甚者宣起自个家那些既实惠的玩意。 

  人和车厂因为刘四爷过寿,早就定下规矩,前一天搭棚,搭台子,老头子从头到脚换过一身新衣裳,浑身的爽利劲儿,他这把岁数还能过个整寿,难得!难得! 

  腊月二十七,小豆子早早就备好给刘四爷准备寿礼,花了三大子又求着关师傅赊些账,提着包豌豆黄,盆儿糕。这些在班子里算是难得的东西。 

  小豆子穿着身新作的老式青布长袄,这是关师傅的衣裳请人改了改,提着两样点心,站在巷子口。老远就抻着脖子,瞧着巷子口是不是有穿洋装的少女路过。 

  “小豆子!”连玉在巷子另一头招着手,眉眼弯弯,浅色洋装在寒风中格外亮眼。“这儿!这儿呢!” 

  小豆子穿过巷子,就是热闹集市,到了年底,再不热闹的地方也热闹起来! 

  “玉姐。”小豆子眼里笑得格外澄澈分明,连玉却觉得有些傻气,拉过小豆子另一只手,“走吧!” 

  柔软的感觉,从未接触过的新奇滋味!小豆子突得觉着掌心有些痒,让他既抗拒又期待。 

  人和车厂今日是不出车的,老远就听见里面的闹嚷。连玉在门口停了脚,连带着小豆子也停住了。偏头望了望小豆子,清秀眉目,仿佛给了她极大的勇气。 

  “一会儿,我爸爸说话,你甭理他,祝完寿咱们就去逛天桥!”连玉说的很急,小豆子听得很认真,赞同的点点头让连玉笑了,两人一齐进了车厂。 

  里面大声打着哈哈的声音,顿时小了许多,穿着洋装和老长袄的人,无论怎么看,都不像是这里面的人。 

  车夫们望着误入的两人,也没拦着,只是瞧见两人牵着的手,又多了几分谈资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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