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兰操

专注各种奇怪拉郎及北极圈选手

霸王别姬+骆驼祥子(一)

  初秋的夜晚,星光叶里阵阵的小风,祥子抬起头,望着高远的星河,叹了口气。一路往西安门大街去,灯光下铁片横悬的人和车厂,泛着冷且刺眼的光。 

  祥子刚把车拉进窗下,虎妞就打车门里出来。 

  “嗨,我妹子今儿回来,你也来吃个便饭嗳!”虎妞声音不高,脸上难得的涂抹了脂粉,倒教祥子心里难得一动。 

  虎姑娘的妹子,祥子想了想,那该是刘四爷的小闺女罢。听说很有些读书的天赋,一向住在洋人学堂的,不与车厂的人打交道! 

  “进去吧,祥子——”祥子在卧房门口踌躇不定,刚干了三天半的差事就吹了,刘四爷晓得必定是要啐他,虎妞从后面推攘着,祥子一个踉跄撞开了绿漆房门。 

  里头煤油灯哧啦冒光,刘四爷正与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推杯换盏,桌上一只熏鸭,一把酒壶并着几个不甚熟的白梨。 

  祥子愣愣的,高大的身躯显得屋子有些狭小了,没有什么模样的脸上,烧起一抹红晕,不是羞得是臊得!呐呐的叫了声:“四爷。” 

  那女孩好奇盯着祥子面上那疤,放了白瓷酒盅,转过头跟刘四爷撒娇:“爸爸,这就是那个牵了骆驼回来的祥子?瞧样子是不是差事给吹了!” 

  说完竟咯咯娇笑起来,刘四爷竟也是难得的慈爱拍了拍那女孩的手,全然跟车夫们,素日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同。 

  虎妞挤过祥子,翻了个白眼,与那女孩坐在炕上,啐道:“这祥子就是个地道窝窝头,傻气的紧!”又斟满一杯白干酒递给女孩,一双眼对着女孩身上的洋装,好奇极了,伸手摸了摸,“妹子,这衣裳真是那洋人送你的?” 

  女孩骄傲的抬起头,神气极了,倒教祥子想起乡下昂首挺胸的大公鸡,“那可不,爱德华神父说我的成绩可以排学堂第一,还要推荐我去上海留学!” 

  “整个学堂就我一个人,独一份儿!” 

  刘四爷笃的一声,将酒盅重重的摆在桌上,老脸涨得通红,冻得老红的鼻头上扑哧出白气,颤巍巍的指着那女孩,“你这糊涂蛋!那些个洋人那安得什么好心哟,你以前喜欢那个下九流的戏子,现在又嚷嚷着要出北平!” 

  “呸!”刘四爷啐了声,吐出一口唾沫,正巧吐到祥子脚边,祥子嗫嚅的挪了挪地方,“休想!老子我宁愿你嫁给那戏子,也别想踏出北平一步!” 

  “你个老古板!”女孩也浑然不怕,跟着刘四爷对峙起来,在祥子眼中宛若黄天霸般的刘四爷,现在就是个纸老虎!“你也不瞧瞧小豆子唱戏有多好!我就喜欢听,怎样!有本事你也唱两句,来一手嗳!” 

  老头子遇到反攻,精神陡然一振,“老头子都快七十了,见得名角哪个唱得出霸王别姬不好!也就你,偏把那戏子当个宝!” 

  女孩气得粉面涨红,纵使在学堂领先,可阅历少些着实辩不过刘四爷,悻悻挤过祥子摔门出去。虎妞忙下炕去追,堵了老头子一句,“妹子难得回来一趟,教你全给搅和了!没事尽提小豆子,这功夫全白瞎!” 

  大抵刘四爷年轻时经得太多,可如今都快七十了,身边就两闺女,虎妞本事得劲,人和车厂也全靠她。小闺女,一向最得刘四爷喜爱的,可也偏偏最爱顶撞他!私心里,刘四爷是想小闺女嫁个做学问的人,这才对得起学了一肚子学问! 

  打定主意的刘四爷,是决意不许小豆子登车厂的门槛,又见着祥子呆呆愣愣,半晌放不出个屁来!虽不碍什么事,可气就是不打一处来叫人滚蛋! 

  虎妞是在街头追到连玉的,白惨惨的水月灯照得浅绿的绸子夹袄,颇有些柔和的意味,抹了胭脂的嘴一翕一张,话儿就蹦了出来,“妹子——妹子——,你跟老头子赌气做什么!他都快整七十!还是赶明儿去认个错,我来想法子教老头子同意你俩的事儿!” 

  “姐姐,小豆子……”连玉低着头,脸却羞得通红,紧盯着地面拉长的影子,黑漆漆的,“我是真不想一辈子呆在北平!而且听说洋人也快打进来,这里不太平啊!”猛地抬头,盯着虎妞,“你劝劝爸爸,快逃吧!啊!去上海,去香港都成!” 

  “尽犯浑!前些年就说打进来,结果鬼影子都没得个!那日子祥子教大兵拉去西山,可咱这不还好好的!”虎妞一指戳着连玉额头,扭着腰想做着妖娆姿态,却不成。从腰间掏出一把钞票递给她,零零碎碎的,“你先回学堂住着,等老头子做生日来认个错,他必然会退一步。到时候你让小豆子提几样礼物,只说来祝寿,旁的一概不提,他一收下就由不得他了!哼!” 

  “我有钱!我前些日子投给报纸上的稿费结了!”连玉推着虎妞递过来钞票,仿佛那不是钱,而是会吃人的猛兽! 

  “收着吧,收着吧,”虎妞一叠声的硬塞过去,拿出由刘四爷那儿得来的外场劲儿,“你那笔杆子值几个钱,钱不多,这就算个心意!” 

  这时天边的云月更淡了,街心还有着几个挑着担子,叫卖各色小玩意的人家。 

  虎妞向着街边祥子招手,“嗳,祥子!过来,过这来!”祥子走近,虎妞一手指着连玉,“你先把她送到学堂,再去茶馆包一包零嘴儿,先哄着老头子。回吧,回吧!” 

  “走吧。”祥子低着头,虎妞待他一向不错,对她的吩咐,祥子也愿意尽心尽力。更何况他还有整三十存在刘四爷呐!连玉低低嗯了声,北平的大晚上可不太平! 

  学堂离西安门大街并不十分远,教祥子拉着车也不过几步路便到了。洋人学堂修得堂皇,鎏金大字印在漆黑的底板上,看上去有几分高傲,祥子在学堂门口停了车,瞧着可以照出人脸的名字,隐隐有些泛红。 

  “谢啦,祥子!”连玉轻巧的跳下车,掏出几毛毛票递给祥子,浅色的洋装被月亮照得格外发亮,微微小风吹过,“你回吧,拿着买些酒热热身子,这天气贼狡猾!” 

  “不必谢!”祥子收了毛票就往回跑,跑得快极了。这钱得存着!连玉也向着铁质大门啪啪敲起来,不一会儿,就听见尖利的女声,提着盏晃晃悠悠的灯,不耐烦的来到门口。 

  “怎么啦!怎么啦!”披着件青色外褂的刘妈开了门,她是学堂聘的厨娘,烧得一手好菜。“黑灯瞎火的!” 

  “刘妈,是我!”连玉探着头,瞧见刘妈打开了锁门,刘妈见了,一拍腿,“哟!你这丫头!我还以为你明晚儿才回了!” 

  “进来吧,进来吧。”刘妈把人拉了进去,她做事一向利落。 

  “甭提了,尽是糟心事儿!”连玉摆摆手,接过刘妈递过来的灯,“明儿我还得出去趟,还要留个门儿!” 

  “只管去!”刘妈也很是爽快。 

  第二日一大早,鸟雀叽叽喳喳在枝头叫,连玉早早就寻了个馄饨挑,往碗里搁些醋,辣子,撒些青绿葱末,散发着香气,一个个白里冒着微红的馄饨,好吃的紧! 

  一碗下肚,觉着腹中有了七分饱,连玉也就结了馄饨钱,又买了几个白菜叶包住的肉馅包子,往西南城角的陶然亭去了,那处是个土丘,小豆子他们一班子都在哪儿叫嗓。 

  离着陶然亭有段路,就听见如冤如泣,如哭如诉的吊嗓声,唱跑了灰云,关师傅瞪着一排臭小子,绕过背后去,瞧谁不老实就是一板子! 

  连玉到了,等着关师傅让班子里歇一歇的时候,向着那面招手,“小豆子!小豆子!”一群臭小子起着哄,推攘着小豆子过去,小豆子俊俏的脸上染上红晕,半推半就嗫嚅过去。 

  “小豆子,”连玉低低喊了声,不敢看小豆子的眼睛,太明亮了,里面满满都是眷恋,教她不忍心接着说下去,递过手里包着正好的包子,“你先吃吧,吃了再说。” 

  小豆子接过,眉眼弯弯,说话声音轻轻的,像是怕惊着谁,“师傅看我生得俊,挑了我作旦,再练上些日子,就可以登台子啦!”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白绸帕子,腕花轻轻一挽,“这是早就给你备好的。” 

  “你拿着呀!”小豆子见连玉不肯收,催着,带着几分哭腔。“玉姐,你是不是也要走了!” 

  连玉大小豆子三岁,打认识起小豆子就格外懂事。更多时候,都是小豆子包容连玉。 

  连玉盯着鞋面,眼神打着转儿,“我……神父推荐我去上海上学,年后就去!我想着跟你说一声!以后怕是不能再听你唱戏了!” 

  “你不是说要听我唱一辈子么?”小豆子已然哭上了,他着实不懂,为什么有人能轻易许下一辈子的诺言,“说好的一辈子,差一年,一个月,一天,一个时辰,都不算一辈子!” 

  “就当我对不住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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